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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140.第一百四十章百黍校尺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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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四十章 百黍校尺(2)

施惠見那把玉尺已經被證實,心裏有了一番言語,高聲道:“周時玉尺已經消失了數百年,歷經周、秦、漢、後漢、魏百餘位帝王及諸侯國君,卻都未曾出土。如今我大晉剛剛肇建,它就重見天日。天下正尺啊,表明什麽?表明吾皇陛下泰始革命、接受魏帝禪讓,乃是順應天命之舉;我們的大晉實乃應天而生,是真正的華夏正統。陛下功德無量啊!”

此情此景,捧聖是必須的。文武群臣們聽了施惠的話,都紛紛大唱讚歌,將司馬炎阿諛一番。

司馬炎大喜,誇賞了舒晏和小默,並將玉尺賜予了荀勖。

荀勖如獲至寶。這把玉尺對於他這個掌管音律的人來說意義重大。因為每種樂器,包括琴、瑟、笛、鐘、笙等,它們的整體尺度,以及孔與孔之間、弦與弦之間的距離、比例,都是有嚴格講究的。差一分一毫,都會影響音律的標準。要想校正出標準的音律,就要先校正出標準的樂器,要想校正出標準的樂器,必要先有標準的律尺。數百年來,人們之所以聽不到華夏正樂,就是因為沒有了標準的律尺。哪個時期的尺度偏差越大,那個時期的音律就會越混亂、越不入耳,非高則低,非粗則細。

曾經有人說荀勖所矯正的聲律偏高,可他卻不以為意。如今用這把正尺把絲竹等部分樂器重新校正一翻,果真如此。一世英名,最後卻晚節不保,他感慨萬千,由此思慮成疾。

不光樂器要重新校正,所有以前編排的樂舞也要重新修正一遍。不過在樂舞還沒有修正完的時候,他就已經病重了。眼看著自己的事業不能完成,而在這個時候,元正大會卻要臨近了。

在荀勖病篤期間,可巧掌管太樂署的太樂令因為母親死了,在家丁憂。荀勖思量著找一個能夠代替自己的人選。這個人選不光得要可靠、有能力,最重要的還必須是自己的人。即便沒有,至少也不能是尚書系統的人。可思來想去,卻沒有一個合適的。最終他選定了施得。因為施得身為秘書郎,現已歸為中書系統,可以說是自己人。雖然此舉可能會遭人質疑——因為在外人眼裏,施得從未在音樂方面有任何建樹。但荀勖卻有一個非常充分的理由,那就是施得曾經向朝廷貢獻了一本失傳已久的曠世經典——《樂經》。

荀勖向皇上舉薦了施得之後就死了。司馬炎雖然也覺得施得做這個人選不太合適,但也想不出更好的來。既然荀勖舉薦了施得,想必是有原因的吧。遂打算聽從荀勖的建議,詔命施得做元正大會樂舞的教習。但元正大會是一年一度的大盛會,開的成功與否直接關系到朝廷的顏面,可不是鬧著玩的。於是司馬炎為了保險起見,在正式任命之前開出了一個條件:先修正兩首樂舞——《正德》、《大豫》。

這兩首樂舞是樂師們在荀勖的主導下編曲,一直作為當時郊廟的指定樂歌。只因周時玉尺出現以後,所有的樂曲都要重新編排,這兩首作為法定樂歌,當然更不能例外。可是這兩首樂歌剛修正一半的時候,荀勖就已經撒手人寰了。

司馬炎開出的這個條件,一方面可以將荀勖的未竟事業完成;另一方面又可以作為選拔樂舞教習的考驗,可謂一箭雙雕。

比玉正在家中陪父母喝酒賞梅,忽然詔書至。比玉聽了詔書的內容,先嚇了一跳,他納悶:自己雖然會撥幾下琴、吹幾口笛,但那只是皮毛,要說精通音律還差得遠。皇上怎麽會莫名其妙地將這個差事派在自己頭上?

他自己一頭霧水,覺得不可思議。再偷看父親一眼,發現父親正笑瞇瞇地接待傳達詔命的使者,完全看不出任何驚訝意外的表情。

送走了使者,比玉便急切地問父親道:“皇上是不是弄錯了?這種事怎麽會派給我?”

“豈有此理!皇上的詔書涉及的都是朝廷大事,嚴謹得很,能隨便錯的嗎?”施惠不慌不忙地道。

“也許是起草詔書的人把名字弄錯了,也未可知啊?”

“更不可能,這上面除了你的名字,連祖上的官銜都寫得一清二楚,怎麽會錯?”

“呃——”比玉如熱鍋上的螞蟻,他還是不肯死心,“阿翁,你常常在皇上身邊,能否明日幫我探聽一下緣由,萬一……”

“萬一什麽?”施惠突然現出嚴肅的表情,“我告訴你,此事已定,不可能更改?”

比玉一聽此事已定,便一跺腳:“那可麻煩大了。我一個不懂音律的人領了這個差事,無異於暴虎馮河!元正大會那麽重大的場合,要是給弄砸了,那還得了嗎?到時候不但我吃罪不起,恐怕連阿翁你都要受牽連。”

施惠聽了此言不但沒害怕,反而哈哈一笑:“你們現在的年輕公子們,自以為身處士族豪門,便養尊處優,什麽事情都不敢做、甚至不想做,不敢擔當!”

“可我真的不懂啊。”

“不懂?你手中攥著樂律的稀世寶典,竟敢說不懂?”

“《樂經》?——那兩卷竹簡,我……都沒怎麽看過。”

“那就怨不得別人了,我也幫不了你。我還有事,你自己想辦法吧。”施惠說完,就要轉身離開。

比玉的母親在旁邊雖然沒說話,但也聽出了事情的重要性,她見丈夫要走,就攔住道:“此事非同小可,就像得兒所說,萬一做不好,咱家豈不是都要受牽連?夫君要三思啊。”

施惠聽了夫人的話,不滿地道:“你怎麽也像孩子那樣說?凡事都是人開創出來的。如果當今陛下也這樣不敢擔當,當年怎麽發起泰始革命?跟這樣的鴻基偉業相比,樂律的事又算得什麽?我告訴你,只要得兒敢做,我不怕受牽連。你可知道,這個差事有不少人都爭著搶著做呢!況且,最後能不能擔當這個差事還在兩可之間,皇上的意思,要先通過考驗才行。”

比玉聽到這裏突然眼前一亮,如釋重負地大笑起來:“哦,對了,我怎麽把這個茬給忘了——原來此差事並不是一定要栽給我,是要競爭的,我還在這裏傻傻地發愁,只要不通過考驗,不就可以什麽事都沒有了!”

施惠聽見比玉自作聰明地說出這個解脫方法,當即大怒:“混帳東西,鯉魚躍龍門還知道奮力一搏,作為一個人,你就這麽不知上進嗎?你以為我要你接下這個莫名其妙的差事是沒事找事嗎?”

王夫人聽了此話,忙問:“難道夫君另有緣由?”

“當然另有緣由。”施惠頓了一下,覆又坐回軟榻上,方將真實緣由說出。

原來,這一次的中證考評馬上就要開始了。在上一個考評期,施惠通過非常手段幫兒子獲得了中正好評。而這次呢,比玉自從任了秘書郎之後,在整個的考評期內,依然沒有做出一件值得誇耀的正經事來,這讓施惠非常焦躁。雖然有他這個做中正的父親,兒子不愁沒有好的中正品狀,但他還是打算用“打鐵還需自身硬”來要求兒子。

“父親雖然一片苦心,可我對於音律真的不在行啊。”

“這個你不必擔心,車到山前必有路。況且太樂署那邊我已經知會過了,只要你去做,他們都會捧你的。”

話說到這裏,比玉知道不可挽回。辭別了父母,回到自己的住處,沒有進屋,而是呆立在屋外的一株盛開的粉紅色梅花前。阿妙怕他凍著,想拉他進屋,卻被他甩開。阿妍見他不肯進屋,忙取來一杯暖酒。比玉接過酒,卻沒有喝,而是潑在了梅花上面。

兩名侍妾也已經聽說了皇上派人下詔命來,但不清楚具體所為何故。阿妙撫摸了一下比玉的肩膀,道:“皇上的詔命,我也聽說了一二,雖不甚懂,但也不過是關於元正大會的事,公子為何如此心焦?”

比玉繼續呆立半晌,才道:“你們哪裏知道?中書監荀勖已故,此次元正大會,皇上要我代替他,做樂舞的指導。”

“真的?為什麽要讓你?公子你可是對樂律並不怎麽在行的啊?”阿妙急道。

阿妍也道:“是啊。咱們主婢三個雖然在閑暇的時候也常舞弄琴瑟,但那不過是自娛自樂罷了,完全上不去臺面的啊。皇上為什麽會選你指導樂舞呢?”

“還不是因為那本《樂經》鬧的!當初在向朝廷貢獻的時候,受到了皇上的嘉獎,誰想到現在又給我招來了這樣的麻煩。早知如此,悔不該沾它的邊。唉,不過《樂經》也許只是表面的原因,沒準我父親才是暗中的推動者。”比玉遂又將剛才父親的話對阿妙、阿妍述說了一遍。

兩人聽了這番敘述,知道施惠的用心在此,不能違拗。此時,只能慢慢地想辦法開導公子才是。

“《樂經》?”阿妙想了想道,“不就是從你同鄉舒晏手裏得到的那卷竹簡嗎?”

“嗯。”

“聽說那是一本上古的樂律經典,是先秦的樂律集大成者,公子只要認真地研習研習它,還有什麽可愁的呢?”

“元正大會已然臨近,想要臨陣磨槍,談何容易。”

“每每勸你平日多用心讀讀書,可你總是不聽,如今……”阿妙嘆了口氣,想借機規勸規勸比玉,又恐他懊惱傷身,只得作罷。

“有了!”阿妍突然靈機一動,“既然那本書是從舒晏手裏得來的,公子何不去找他幫幫忙?”

這話提醒了比玉,立刻來了精神:“對,舒晏那小子最好學,他雖然把那竹簡獻了出去,但他肯定已經將裏面的內容研究過了。可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幫這個忙了。”

阿妙也覺得可行:“舒尚書郎人很好的,又跟你是同鄉,想必他是不會坐視不管的。事不宜遲,你趕緊去找他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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